等車

凌晨六時半，我進了車站。
一路上晨色昏暗，天色跟我歸家的時候一般的黑。
不禁失笑，我也好像是數個小時前才回到家，不知怎的，現在又出門了。
但跟自己說過，一生人起碼傻一次嘛，也不管。

購了票，進了幾乎空無一人的月台，真是很懷念。
很懷念那種靜謐的感覺。如果往天堂的路是乘火車，等車的那個月台也一定是這模樣。

上一次來到這個月台，是二伯父跟伯娘乘「自由行」之便來香港的時候。他們臨回鄉下前的一天，我們在家附近的茶樓飲茶。二伯父伯娘倆說很想去一次趟新機場，爸便叫我當導遊。那時的我，覺著這個「任務」真的很傻，哪有人不搭飛機去機場？覺得很討厭，只想快點去到後走馬看花，然後回家。辛苦請來一天假，在這兒悶著，不跟朋友玩個飽才是浪費。

到了機場，二伯父問怎麼不見飛機？二伯父是農家人，雖然我的堂哥們都出外工作，甚或做起生意來，但總脫離不了那片土地，沒有出埠公幹，只有種菜撈魚，一生人最大的旅行就是來香港，也只是坐船。沒有需要，所以他也從來沒搭過飛機。

那時我只覺著厭煩，就跟他們說飛機在禁區裡啦，看不到。二伯父很想近距離看看，我怕麻煩，就哄他說遲些拍下飛機的「大頭」寄給他，他滿意的笑。

然後他們回去不久，二伯父就過世了，是心臟病，死在手術床上。
那天的「承諾」，我沒有兌現。
今天一路走往車站，再踏上月台，除了一點點期待，夾雜著的是一絲絲愧咎。

那種像時間也停住的不現實感，在列車來到的一刻被打破。

上了車，下車。打電話、等待、見面、揮手。SMS。
本想順道跟在附近工作的朋友吃個早餐，不過對於吃早餐來說，還是太早。
然後。
拿出相機，以一個遊客的心境，盡力保持自己心的敏感，找覺得有趣的地方，把它拍下。
我結果還是拍不到飛機的「大頭」。
但是我相信我終會有一天拍到；我彷彿看到在天上，二伯父對著我這個傻侄兒，在笑。
是那滿足的笑，我記得。